「你怎麼在這?」我走過去。


  「來接妳啊,不然都九點多,從山上下去也太危險了。」苗子程打開車門。


  「你在這等多久?」我看著他正發動汽車,我跟孫紹齊說不用來接我,卻沒想到苗子程會跑來……啊,講到孫紹齊,我答應結束時要打電話給他。


  「沒有多久。」苗子程正打開收音機的音樂,我坐上駕駛座,一面找到孫紹齊的號碼撥出。


  「喂?妳結束了。」孫紹齊響沒幾聲就接起來,一手拿手機實在很難拉安全帶。


  「是啊,現在準備回家了。」我將電話換到左手,準備拉安全帶時,苗子程卻側身過來,為我拉了安全帶扣上。


  這短短的一個舉動,讓我愣住。


  「妳要怎麼回家?有叫計程車了嗎?」孫紹齊在電話那頭說。


  「啊,我,那個……」我還傻著,看著苗子程轉動方向盤,「苗子程來接我。」


  這下孫紹齊沉默,我喂了兩聲,他才開始笑著說:「這樣也好,比較安全,那我們明天見了。」


  掛掉電話後,我還在想孫紹齊是不是誤會什麼,難道他以為我叫他不要來卻叫苗子程來嗎?我正打算再次按出撥出鍵,但隨即想,我為什麼要解釋?


  「是孫紹齊嗎?」苗子程在停紅燈時問。


  「是啊,他原本說要來接我,但是我說不用了。」


  「喔,但他又聽到我來接妳。」苗子程笑了起來,一種好奇怪的笑容。


  「你笑什麼?」


  「沒什麼,妳今天採訪的如何?」


  「大開眼界啊,倉的確證明了獸的存在。」我將發生的事情大約解釋過一遍給苗子程聽,他頻頻點頭,但反應卻沒有太訝異。


  當我說完後,車也到了我家樓下。


  「你不驚訝嗎?」我可是被消失的鯉魚震驚的不能自己呢。


  「我很驚訝啊,看不出來嗎?」苗子程皺著眉,我笑了出來。


  「完全看不出來,你表情根本沒變。」


  我不停的笑著,苗子程勾起微笑,柔柔的看著我,他總是會用這種眼神凝視我,讓我好不自在。


  「結果你們今天有找到什麼資料嗎?關於紅舞鞋的。」我乾咳兩聲後問。


  「有啊。」苗子程的眼神轉向前方,頭往椅背攤去。「我和孫紹齊在想,那些死掉的女人都說死前看過紅舞鞋這個訊息是誰傳出來的,結果找到一組ID,他說和三個女人都認識,親耳聽過她們說的,我們已經寄信過去表明身分說想採訪,但還沒回應就是。」


  「哇,還不錯啊,但警察沒發現這一點?」


  「警察還在過濾她們三個人之間是否有共同朋友,沒有想到網路謠言這一塊。」苗子程拍拍自己放在後座的筆電。


  我搖頭嘆口氣,「你別再入侵黃警官的電腦,被抓到就不妙了。」


  而他只是聳聳肩,沒有表示意見。我站在大門前對他揮手說再見,苗子程下來站在車門邊,「妳先上去吧,我看妳燈亮了再走。」


  「那晚安了,明天見。」我進到電梯後從鏡子裡看見自己的鎖骨,才發現忘了把外套放在苗子程車上,等等記得叫他明天拿給我。


  端詳鏡中的自己,忽然覺得自己的臉好陌生,有時候會有這樣的錯覺,就像一個國字看久了,會覺得越看越奇怪。我的手摸上左肩的那條疤,細長的暗紅色疤痕,莫名其妙的出現,也消不掉,而且在我的印象中,媽媽也有這樣的疤。


  電梯到了四樓時忽然打開,站著一個老婆婆,看起來七八十歲了,滿頭白髮,身體也站不直,她正打算要進來,「這是要上去的喔。」我立刻說明,老人家按電梯時常會上下不分,反正電梯會來就好。


  「要上去啊,我是要下去。」她緩緩的說,退後一步踏出電梯,抬起頭瞇眼笑著說,「謝謝啊……」


  「不客氣。」我笑著說,但老婆婆看到我時卻突然瞪大眼,看起來十分恐懼,「妳沒事吧?」我伸出手,但老婆婆卻突然叫了聲,慌慌張張的往後跑,還差點跌倒。


  我正想追出電梯門,看看究竟怎麼了,但老婆婆已經跑回自己的家中,用力關上鐵門。


  怎麼了,為什麼要像看到鬼的樣子盯著我,不會真的見鬼了吧?


  我忽然背後一冷,小心的轉過頭看著電梯,就只有我一個啊,別再嚇自己,按下關門鍵。


  一進到屋子裡,我連忙打開電燈,跑到陽台想跟苗子程揮手說到了,從七樓看下去,苗子程只有一瞇瞇而已,好像用手指就可以夾起來。


  「怎麼了?」我打電話給苗子程,並且站在陽台對他揮揮手


  「我把外套放在你車上。」他也舉起手。


  「知道了,我明天拿給妳。」


  「那明天見,你快回家吧,謝謝你了。」


  苗子程再次抬頭看著我,明明一樓和七樓的距離這麼遠,但他的臉卻看得很清楚,他對我淺淺一笑,進了車裡後開走。


  我將今天所採訪的東西攤在桌面上,並且拿出筆電將錄音檔案存入電腦中,按下播出鍵,再一次對照筆記作紀錄,不過放出來只有沙沙聲。


  「咦?」我以為是聲音沒開,但對照後一切正常,錄音機也沒壞,但什麼也沒錄到。


  該不會還有一種防止錄音的獸吧?

 

※※※


  「妳昨天放在我那的外套。」隔天一早,苗子程將外套拿給我,孫紹齊剛好進到辦公室,他手裡拿著兩杯星巴克咖啡,正巧看見這一幕。


  「早安。」孫紹齊臉色不是太好看,苗子程只是聳聳肩,回到自己位置上。


  「早安,你怎麼了嗎?」我問孫紹齊,雖然我知道他喜歡我,但是我可不會胡亂的對號入座,以為他是在吃醋。


  「沒什麼,這杯妳給,剛好買一送一。」孫紹齊將其中一杯咖啡放到我桌上,是我最喜歡的黑摩卡。


  「這麼好,謝謝啦。」我對他一笑,孫紹齊好像開心了些。


  「今天有什麼行程?」孫紹齊問。


  「我今天還會去找倉一次吧。」


  「妳之前不是說他很奇怪?」孫紹齊奇怪的挑眉看我,因為我們通常採訪都只會採訪一次就寫稿,除非是需要追蹤的新聞。


  「昨天再聊一次後,發現他也沒那麼怪。」我傻笑著,「對了,你們不看看那個ID有沒有回應嗎?」


  「喔!對,差點忘了。」孫紹齊回到位置上開啟電腦,我也趁這時候打電話給AIMEE預約下午時間,她的態度跟相比昨天真是天壤之別,說著只要我想隨時過去都沒有關係。


  掛掉電話後我好奇的湊到孫紹齊身邊,他露出一臉勝利的表情,勾勾手指要苗子程過來。


  「有消息了?」苗子程慢條斯理走過來,眼神在我身上停留會兒,手搭在孫紹齊椅背上。


  「看這。」孫紹齊將身體往右移。


  那個人果然回信了,內容說著他很訝異記者居然會比警察先找到自己,表示欣然同意受訪,並且給了我們地址。


  「不會誤打誤撞找到凶手吧。」苗子程笑著說。


  「喔,應該不會吧!」但就連孫紹齊也不敢肯定。


  「那你們今天的行程就是去找他啦。」我說。

 

※※※


  昨天站在倉的工作室門口時,那時還不相信有獸的存在,不過這次感覺完全不同,我努力睜大眼睛,想看清楚會不會又瞄到什麼獸之類,但除了陽光、空氣、AIMEE以外,什麼都沒有。


  「歡迎,倉老師已經在裡面等妳了。」AIMEE今天穿著綠色上衣與白色長褲,看起來就像模特兒,想到她身邊有專吃老化角質的獸就好羨慕。


  今天倉在捏製陶土,形狀是昨天的魚獸變化至一半,嘴裡吐出許多銀白光點(現階段還看不出顏色),而尾鰭正在消失。


  「今天怎麼又有空過來啦。」


  「很怪,我昨天採訪明明有錄音,可是回家後發現什麼也沒有。」我把錄音筆放在桌上。


  「那應該是音獸搞的鬼。」倉笑著繼續捏製作品,我順便為他拍了幾張照片。


  「專門吃聲音的嗎?」


  「是啊,有時候妳突然感到耳鳴,聽不太清楚之類的,都是音獸在附近的關係。」倉看著窗外,喃喃的說,「雨獸來了,所以等等可能會下雨喔。」


  「他們還能控制天氣?」這倒令我訝異。


  「不是控制天氣,是因為雨獸喜歡潮濕的地方,就像大水螞蟻一樣,牠們也喜歡空氣濕度密度高的場所,通常這樣就是下雨前。所以他們不是控制天氣,昆蟲與動物都比人類更警覺可以感受到世界的變化。」倉耐著性子解釋,繼續捏著手中的鯉魚,看樣子快完成了。


  過一會兒他請AIMEE將鯉魚拿去窯燒那,才慢慢走過來喝了一大口檸檬汁,「所以妳今天過來,就是問我錄音筆的事情?」


  我點點頭,「確定一下啊,以免疑神疑鬼。」當然還有另一個目的,就是要仔細看看這裡的作品,因為我看不見獸,只能透過倉所捏製的裝飾品來想像獸的模樣。


  「話說回來,妳昨晚離開我這後到來找我之前有去哪嗎?」倉坐上他的紅色沙發,眼睛定在我身上。


  「後來就回家,白天就上班啊,怎麼了嗎?」他的視線停留在我的左肩上,慢慢游移到右邊肩膀。


  「妳身上有腐屍獸。」


  「那什麼?聽起來很不吉利。」我皺著眉頭,趕緊拍著自己左右兩邊的肩膀。


  「獸拍不掉啦,妳又碰不到牠們,獸很特別,要看得見才摸得著。」倉笑著看著我的滑稽舉動。


  「腐屍獸……不會是吃屍體的吧?」我腦中突然浮現在屋子裡的屍體慘狀,想起來就可怕。


  「牠們不會吃真正的屍體,吃的是氣味,人在死之前會散發死亡的味道,腐屍獸就是吃那味道。」


  我嚇得一身冷汗,所以現在是……「我要死了嗎?」


  倉一臉嚴肅的看著我,隨即別過頭去,肩膀微微顫抖。


  他的反應……這是真的還假的,我才逃過上次的劫數,而現在卻因為莫名的獸捎來死亡預告?


  突然眼眶裡面充滿淚水,就在眼淚要滴出的前一秒,倉爆笑出聲,還一面拍著椅子一面抱著肚子。


  「你幹嘛!」我生氣的說,隨即漲紅了臉,他騙我!


  「妳先不要生氣啦,哈哈。」倉可沒有停止笑聲,但看在他很努力的份上,我就不跟他計較了。


  我雙手叉腰的等他解釋,剛剛莫名其妙就被賜死了。


  「腐屍獸雖然會出現在大限將近的人身邊,但一次出現不會只有一兩隻,會成群結隊的,所以妳身上只有一兩隻,很明顯是沾到的。妳昨天離開後到剛剛有遇見什麼人嗎?可能是從他身上沾來。」


  「昨天……我想想,啊!昨天苗子……我的同事昨天有來接我。」我大喊,倉有些曖昧的看著我,「不是你想的那樣,我們只是同事。」


  我心裡充滿不安,難道是苗子程嗎?我拿出手機撥打苗子程的電話,但卻轉入語音,他跟孫紹齊在一起,我按下孫紹齊的電話,同樣也轉入語音。


  我焦急的來回踱步,倉坐在一旁叫我冷靜些。


  「妳先坐下來喝口水吧。」


  「他沒有接電話,會不會已經發生什麼事情!」我發現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講話都差點要咬到舌頭。


  「冷靜些,我看這腐屍獸的樣子,至少還要半個月才會死啦。」


  「半個月!?」我尖叫,倉立刻摀住耳朵,皺著眉抱怨我讓他差點聾掉。


  「妳先不要緊張,等等叫他過來,我看一下就能知道他身上有沒有獸了。」倉伸著小指在耳朵掏啊掏,接著將眼神定在我身上一會兒,又搖著頭笑著看別的地方。


  「怎麼了?」我試著冷靜下來,但依然不斷打著苗子程和孫紹齊的手機。


  「妳不可能昨天到今天白天只見過他一人吧,總是還有別人的啊。」


  「是啊,等等來的兩個人都幫我看一下,我只有跟他們比較近距離說話說,其他想不到。」我聳聳肩,不想再理會倉的弦外之音,但他依然打趣的望著我,於是我只好轉移他的目光,問他有沒有做腐屍獸的陶土外型。


  「當然有,這就是腐屍獸。」他從櫃子後面拿出一個看起來有點像膠水的外型,但略為粗胖,而下面有一排整齊的缺口,邊緣有些微鋸齒狀,看起來就像是嘴巴。


  噁。一想到剛剛是這種長得像海參的東西趴在我肩膀上,不由得一陣雞皮疙瘩。


  倉又陸續介紹其他物種的獸,其中還有個長條狀的讓我感興趣,因為牠的體積最大,大約是半個手臂大小,倉說這還沒上色,到時完成後再寄給我看。


  另外還有專吃樹葉的獸、吃水果的獸、吃恐懼的獸等,獸所吃的東西有些很抽象,有些就像是我們在吃的東西一樣。


  當我們正看到倉介紹著一種叫作和音獸的時候(說是會在人們唱歌時跟著唱歌來吸收能量),苗子程打電話過來,我立刻接起。


  「妳打了好幾通過來,怎麼了嗎?」苗子程聽起來有些憂心,孫紹齊也在後頭說著他也有幾通未接電話。


  「沒什麼,你們剛剛怎麼都關機啊?」倉又一臉曖昧的看著我,真討厭欸。


  「剛剛在採訪啊,妳知道那個ID主人的職業居然是……」


  「你們兩個來一下倉的工作室。」我打斷他的話。


  大概半小時後,他們兩個出現在倉的工作室門前。


  「讓我猜猜,深藍襯衫那個是妳男朋友。」倉叉著腰在落地窗那,透過百葉窗偷看著站在外頭的孫紹齊和苗子程,順代一提,孫紹齊穿著深藍色襯衫與白色長褲,而苗子程穿著紅色T恤和牛仔褲。


  「不是。」我打玄關的門準備走到外頭開門,因為倉剛剛才吩咐AIMEE烤個小蛋糕等等大家吃。


  「那就是紅色那個?」倉八卦的問。


  「都不是啦!」我瞪了他一眼,打開外頭的鐵門。


  「怎麼了?為什麼要我們過來?」孫紹齊在這種大熱天裡依然清爽,臉上完全沒有汗水的痕跡。


  「你們進來一下,我介紹倉給你們認識。」我拉著他們兩個的手進到院子裡,倉站在前面禮貌性的對他們點頭,孫紹齊拿出自己的名片,率先踏上一步。


  「久仰倉老師大名,我姓孫,這是我名片。」他握上倉的手,而苗子程也拿出自己的名片上前打招呼。


  「你們這樣就讓我想到第一次來拜訪我的星萍。」倉好笑的看著我,半年多前我第一次來採訪他時,也是如同他們一樣多禮又拘謹。


  忽然倉輕輕的吹口氣,孫紹齊和苗子程的表情明顯放鬆許多。


  「啊,也是,我叫孫紹齊。」說也奇怪,孫紹齊馬上收起名片,好像輕鬆許多,苗子程也將名片收起,簡單介紹自己。


  看著對我眨眼的倉,我突然明白過來,倉周圍說不定有種專門吃人類尷尬或是拘謹的獸,把我們之間的生疏吃掉,難怪我會在他面前如此放鬆。


  「他們身上有嗎?」我沒忘記叫他們來最重要的原因,倉又故意在那故作神祕,我不耐煩的翻翻白眼。


  「放心,腐屍獸不是跟著他們,但他們身上也有。」倉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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