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和好了？」小娟問。
「就這樣和好了。」我回答。
「這是你們第一次吵架？」
「我們根本沒吵架。」我笑。
皓皓也很奸詐，不跟我道歉也不說原因，就這樣假裝什麼事都沒發生的跟我和好，為了展現我的大度，我也沒跟他計較。
所以我們又恢復黏在一起的時候，不過有個習慣在我們之間剃除，就是牽手，我們也到了明白肢體接觸代表特別的年紀。
學校再次盛傳校園情侶復合，公主幫哭著喊不公平，我也懶得解釋，反正謠言不過七七四十九天，有天大家會發現，我和皓皓真的只是很好很好很好的好朋友。
只是我沒想到國小畢業後，的確這傳聞就散掉，可升上國中後，這謠言又捲土重來。
我本來就不太會唸書，在國小勉強可以維持中上，但一升上國中，愚笨的天性就這樣被激發出來了，而皓皓則是展現了他天生優質的頭腦與領導能力。
「戚可帆，妳和王皓群有在一起嗎？」
「沒有，順便一提，這是我升國中以來第十二次被問了。」
「那可以幫我把這拿給王皓群嗎？」
「可以，順便一提，這是我升國中以來第二十五次幫他收情書了。」
國中的女生比較聰明，懂得先求證事實，縱使她們心中不相信我的話，但還是保持死會活標的心態。
所以我就變成皓皓的情書收信員，老實說，這真是吃力不討好的工作，不死心的公主幫都會詢問我後續消息，我哪會知道啊！
「妳不要再收不就好了？」皓皓玩著馬利歐，交給他的情書都被他丟在一個小箱子裡。
「不收的話人家反而會誤會我們在一起吧。」我躺在他的床上煩惱的滾動著。
「妳以前不是說我們在一起嗎？」皓皓笑著。
「你以前也說我們沒在一起啊。」何況我們真的沒有在一起。
我也不是真那麼愚笨，對於「在一起」的定義和以前有了不同，一直相處很好的我們，並不是「男女朋友的在一起」，而是「青梅竹馬的在一起」。
「也是，」皓皓同意我的話，關掉他的馬利歐，將那箱放滿未拆封的情書的箱子移過來。「那就來看看這些信吧。」
「咦？你終於要看囉。」我湊過去看著他拆開一封灰色信封，裡面裝著灰色信紙。
「她有調查過唷，知道你喜歡灰色。」
皓皓沒說話，迅速的看完了那封信就將它折回信封裡。
「怎麼了？」
「她連筆都是用灰色寫的，我眼睛好痛。」
「挺愚蠢的。」我哈哈大笑著，然後他將信拿起一半交給我。
「不喜歡的就丟掉吧。」
「是要讓我過濾嗎？」我立刻盤起腿打開第一封，「字太醜，淘汰。」
「我看妳想過濾很久了。」他挑眉，但挑的是右邊眉毛，因為他的瀏海已經長得足夠遮住左邊了。
我繼續一張張的拆信，然後以錯字太多、文筆不好、筆顏色太多、圖案畫太醜等等理由刪去大部分情書。
「跟我告白的人都這麼糟糕嗎？」皓皓看著我丟在床尾、被拆開的信紙，皺著眉頭說。
「不是她們太糟，是你太好。」
「什麼？」
「是你太好，」我再將另一封信丟到床尾，「所以要配你的女生必須更好。」
「哇，妳是在誇獎我嗎？」皓皓坐到我身旁。
「那當然。」我抬起下巴開心的說。
他輕輕的笑，然後將頭靠上我肩膀，雖然我們不會牽手，但讓出肩膀或是胸膛給另一個休息這件事情還是沒變。
「不用再看了。」他拍掉我手上的信。
「幹麼？不是要挑一封嗎？」
「妳以後不要再收了。」他看著我說，「妳就說我都不看，直接丟掉。」
「這樣你就變壞人了。」
「妳知道我不是就夠了。」
我點頭，其實幫他收情書也挺累的，這樣我也比較輕鬆。
於是那天以後我就不再幫他收情書了，我把皓皓形容成絕世大壞蛋，他收到情書會撕掉啦，或者是討厭寫情書的那個女生，於是過沒一個月，就再也沒有人寫情書給皓皓了。
「妳知道大家把我罵的好難聽。」星期六晚上他待在我房間教我寫作業時說。
「我知道你不是就夠啦，不是嗎？」
「太極端了妳。」他說，「算了，妳這邊為什麼是代這個公式？」
「不是這一個嗎？唉唷，不要教數學啦。」我闔起參考書。
「不行，妳期中考數學居然考二十分而已，妳忘記妳媽差點暈倒嗎？」他再度打開參考書。
「我本來就不喜歡唸書啊，當笨蛋也沒什麼關係。」
「那妳以後要做什麼？」
「又不是要成績好才有工作，而且你那麼聰明，以後我靠你就好啦。」我拍著他的肩膀，只見皓皓突然臉紅。
「靠我？那妳要嫁給我嗎？」
我伸出指頭開始數著，「要娶我的話，聘金要五百萬，然後婚禮會場要全部都是白色系調，每一桌要放著白玫瑰，另外手上的鑽戒要五克拉，還有蜜月旅行是馬爾地夫……」
「妳搶錢啊？」他對我翻白眼。
＊
「他求婚了？」正在幫我畫眉毛的小娟忽然尖叫。
「那哪是求婚。」我摀起耳朵。
「所以說那些條件，妳是認真的？」
「那時候是認真的。」我比了準備室外頭，小娟歪頭，充滿疑問的打開準備室的門朝外頭看去，心領神會的轉過頭對我笑。
「他記得妳說的話，白色的婚宴與白玫瑰。」
「對，這讓我十分感動，我只提過那一次，十幾年了他卻記在心裡。」
那一瞬間我的確被嚇到，幼稚園時皓皓說要當我新娘，國中時他卻問我要不要嫁給他。
看著手上不只五克拉的鑽戒，我所獲得的，真的太多太多。
＊
皓皓在國二時整個抽高，聲音也變得低沉，理所當然公主幫的成員也是日漸劇增。
小時候皓皓黏我，是因為他不懂得跟女生相處，但現在我看他如魚得水，哄女孩對他來講一點也不困難，對待任何女生都溫柔的皓皓，老是被我罵濫情。
而他只是聳肩說大家都是好朋友，我好像看到一個未來會傷遍少女心的情聖誕生，而有關於我和他的流言更是誇張，卻也越聽越真實。
大家總是對我們指指點點的，不管我們有多強調我們沒有在一起，但每天同進退的相處方式讓人不懷疑也難。
後來不知道哪一根弦斷掉了，我的女性本能再一次被激發出來，也許是我自我意識過剩，但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迎接了屬於我們之間的青春尷尬期。
很老套的，讓我那屬於女性意識的尷尬浮現出來的導火線，就是英雄救美，不過當然不是像少女漫畫那種打敗不良分子的英雄救美。
不過是有一天在體育課時我暈倒了，因為月經加上大太陽導致一向壯如牛的我突然變成林黛玉，而明明在幾公尺遠的皓皓，卻有辦法在我倒向地面、千鈞一髮之際抱住我，然後用眾多女生夢寐以求的公主抱方式，將我抱去保健室。
其實一直以來，不管皓皓是不是變高了、變帥了、不哭了、受歡迎了，不管皓皓外在怎麼改變，他在我心中一直都是當年那愛哭的跟屁蟲。
可是這一切卻在他抱起我的這一秒改變，在他抱起我的這瞬間讓我清楚的知道，他是個男孩子。
這讓我突然感到害羞，對於以前我能夠毫不在意的在他面前放屁、摳牙齒等舉動感到不可思議，而且真正意識到後我才發現，比起一般男孩子，皓皓的確是受女生喜愛的類型。
所以放學時，當皓皓一如往常拍我的肩找我一起回家時，卻被我斷然拒絕。
「妳幹麼？今天跟朋友有約？」皓皓疑惑。
「就、就沒幹麼啊！」而且託你的福，我根本沒有半個女性朋友。
「妳在生什麼氣？而且妳臉怎麼這麼紅？發燒嗎？」他伸出手摸向我的額頭，我卻更退後一步。
「妳幹麼？」皓皓笑了出來。
「你、你不要隨便碰我啦！」
說完我就跑走，留下一頭霧水的皓皓。
那天後我都會刻意提早出門、放學也會快速逃離，就是不讓皓皓有機會跟我單獨相處。
只因為一直以來理所當然的存在變得與眾不同，讓我心生慌張，討厭這不熟悉的情感在我內心亂竄，我以為自己隱藏的很好，但皓皓卻說我在躲他。
我一樣否認，說只是我比較忙，這讓我想起國小六年級時一樣的狀況，只是那時候是皓皓在躲我。
於是我們就維持這奇怪的氣氛，迎接國二的寒假來到，由於少了皓皓的加持所以成績變得慘不忍睹，在媽媽威脅下，我參加了寒假國英數衝刺班。
我討厭唸書也討厭補習，補習時間常常昏昏沉沉，而且課程必須從中午開始到吃晚飯時間，加上來補習的人都很聰明，這樣顯得我更像個笨蛋。
我開始想念皓皓那溫柔又放縱的教法，只要我耍賴一下他就會幫我寫作業，而且我們好久沒說過話了，上次他來我們家吃飯時我也都不和他說話。
那種尷尬在我心中還存在，所以我無法坦蕩的面對皓皓。
「可帆，這幫媽拿下去給皓皓。」
「我不要！」
難得今天不用補習，我躺在客廳沙發上懶洋洋的看電視，媽媽則拿著高雄阿姨寄上來的芒果要送給皓皓他們家，我們兩家不論收到什麼吃的還是玩的，林林總總，總之一定會彼此分享。
皓皓的爸爸為了養活他們兩個孩子，在建築工地蓋房子，有時候還要下南部跑工程；而勝群哥剛出社會沒多久，雖然薪水不錯，但是時常加班，家裡跟以前一樣，常常只剩下皓皓一人。
想到這裡，覺得如果因為自己無聊的害羞理由而不拿東西過去，就會有一股罪惡感，於是我還是站了起來，但是走回房間。
「拿去給皓皓家啊，幹麼回房間？」媽媽見狀，拿著箱子跟著我進來，「妳在幹麼？」
「怎麼了？」我有怎樣嗎？
「幹麼還要換衣服？」
「要不然穿睡衣過去嗎？」我覺得媽媽的問題很好笑。
「妳以前才不會在意自己多邋遢呢，也不錯啦，總算是有女生的自覺。」媽媽呵呵笑的離開。
以前的我的確不會在意，而現在會在意皓皓是男生、我是女生的我，真的是因為男女的青春期，還是我把皓皓當一個戀愛對象？
這念頭讓我馬上搖頭，怎麼可能呢，如果說在意一個人就是把他當戀愛對象，那小學時我挺在意樓下管理員魏伯為什麼每天只吃雞腿飯、幼稚園時我在意老師嘴巴為什麼那麼大，難道我都把他們當戀愛對象嗎？
我對這種想法感到可笑。
我換了一件乾淨的Ｔ恤後，拿著裝著芒果的小箱子來到六樓。
「反正又沒什麼，我幹麼怕面對皓皓。」我這麼給自己打氣，然後按下門鈴。
叮咚----
三十秒過後依然沒有反應。
叮咚叮咚----
再按了兩聲還是沒有消息。
「啊咧？」應該不會不在家啊。
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叮咚----
我覺得很生氣，因為應該在家的皓皓卻不在。
就算我們現在在冷戰好了，但我可是除了補習以外都沒有出去玩耶，皓皓如果出去玩，應該也要問我要不要去啊，雖然我不見得會回答，但他還是要問我啊！
這是基本尊重！是我們兩個之間不成文的默契！
難道皓皓對於我們之間的冷戰一點都不在意嗎？
想到這裡我就一肚子火，於是我把箱子直接放在他們家門口，然後踹了一下他們的鐵門，回到十二樓。
「有拿給皓皓嗎？」一進門媽媽就問。
我氣呼呼的回到房間，趴在床鋪上，然後用力扯著當年皓皓送我的親親布偶的耳朵，滿腦子都想著，皓皓到底去哪了。
也許他只是去便利商店，也許他和勝群哥出去，也許、也許是一家人出去吃飯。
我在心中為皓皓找好多理由，就是不想相信他丟下我出去玩。
＊
我看著小娟一副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說什麼。
「妳就說出來吧，我知道妳想說什麼，沒錯，我很任性。」我笑，一笑，眼線就畫歪了。
「好痛唷！」眼線液滲到我眼睛裡，小娟連忙用棉花棒幫我擦掉。
「很抱歉。」
「是我不應該亂動的。」看著鏡子裡眼睛有點紅紅的我說。
「那休息一下，妳先閉上眼睛吧。」
「時間夠吧？」我想到剛剛皓皓那麼緊張的進來催促，讓我不禁也窮緊張了起來。
「絕對充足。」小娟喝了一口水。「結果呢？他到底是去哪了？」
「喔，他和公主幫出去玩了。」
「真的丟下妳了？」小娟笑著。
也不是那麼說，他沒義務一定要通知我，我就是任性又驕縱，因為我被寵壞了，我認為我們是沒有血緣的雙胞胎，所以就算冷戰還是要知道彼此的去處，不要說我沒這樣做，我在補習前都有先去六樓皓皓家按電鈴再走，雖然媽媽說我這樣是騷擾，而且勝群哥也罵過我要我不要這樣，不過我還是有達到跟皓皓說我要去補習的目的。
「喔，好啦，我的確很幼稚。」我吐了吐舌頭，小娟則是禮貌的不做回應。
雖然我知道她心中一定點頭如搗蒜。
「不過聽說，他是跟公主幫澄清別再亂猜測他和我的關係。」這是皓皓之後跟我說的。
「但流言有因此終止嗎？」
「流言若能隨意終止，那就不叫流言啦。」兩手一攤，八卦是人的天性，所以皓皓那天的舉止根本毫無意義，只會讓公主幫認為他在保護我，更顯得我們之間有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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