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是否有這樣一個人?
  嘴上說著是好朋友,但在心裡對方卻是特別的存在。
  只能用好朋友這三個充滿曖昧、遐想的字來形容彼此的關係?
  我看著桌上的三個沙漏,第一個是最典型的沙漏,上下的漏斗形狀,中間開了一條小小、細長的縫喔,,讓裡頭的細沙流過,沙子從上全部流往下面的漏斗形狀的時間是一分鐘。
  第二個比較特別,只因為我喜歡紅色,裡頭就是紅色沙子,不知道林宗穎是從哪找來紅沙的沙漏。
  他曾經笑著說是訂做的,但是我不相信,但現在想想,也許真的是訂做。
  這一個沙漏是十八歲那年,也是我們認識第六年時,林宗穎送給我的,這一個紅沙漏完的時間是五分鐘。
  今年我二十一歲,我們認識邁入九年,他送了我第三個沙漏。
  不,該說是水滴漏,面積比沙漏大很多,裡頭一顆顆紅色的水滴會聚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水滴,慢慢的從上面滾到最下面。
  我還沒來得及計算全部的水滴流到最下面要花多少時間,每每我總是盯著那一顆顆的水滴像是跳舞般的跳著樓梯到最下面時,眼眶就模糊成一片。
  以三年為單位所收到的沙漏一直讓我以為要花越來越長時間流動的沙子,代表的是時間累積。
  畢竟我和林宗穎之間,擁有得最多的就是時間。
  但我卻忽略,時間是會流失的。
  我又再次讓自己的淚水把枕頭暈出好幾朵白花。
  曾經我們用好朋友三個字說明兩人的關係,是因為我們明白,朋友才是我們彼此最適合的位置。
  但我們卻跨越了好朋友的界線,從此再也當不成朋友。
  然而這只是我的一廂情願,為誰失了魂、為誰傷了心,林宗穎又會在乎嗎?
  時間可以了解愛情、可以證明愛情,也能推翻愛情。
  我和林宗穎所累積的時間,在被我所以為的愛情推翻後,又剩下些什麼?
  也許再深的記憶,都終將有淡忘的一天。
 
第一章
  「三、二、一。」林宗穎的聲音就這麼突然出現在我腦海中,那是好多年前他還沒變聲的聲音。
  「三、二、一。」看著一分鐘的沙子全數掉進下面的漏斗裡時,我說。
  「妳又在數沙漏?」室友樊樊轉過頭看著我桌上的兩個沙漏,皺著眉頭。
  「這是尹沐穎怪異的興趣。」另一個室友和紜笑著。
  「先別說這些了,六點了,我們去樓下吃晚餐吧!」睡我旁邊的室友小藻拍著肚皮囔囔。
  「走吧!」我們四個人笑著拿起包包,往寢室外頭走。
  窗外微風徐徐,夏日的蟲鳴在夜晚特別響亮,還可以聽到田中傳來的陣陣蛙鳴以及蟋蟀叫聲,如果張大耳朵更仔細聽,偶而還聽得見壁虎叫聲。
  因為這裡四周圍都是田地,最高的建築物就是這棟融那所有學生的十層樓宿舍,還可以從十樓的房間窗戶看見外頭的北二高呢。
  雖然大一生活剛開始不久,但我和室友們就好像失散多年的姊妹重逢一樣相處得很好,讓我們1004寢每天都笑聲連連。
  學生宿舍一間共四人,下面是書桌,上面是床鋪,旁邊還有衣櫃和抽屜,做夢都沒想到宿舍會這麼漂亮。
  「我覺得日文並不是真的很困難,多看看日劇就會啦!」一頭俏麗短髮的小藻是典型哈日族,一天到晚都在迷日劇。
  「我光背五十音就慘兮兮了,我還以為日文真的就只有五十個音,沒想到卻有一百多個啊。」叫苦連天抱怨被騙來念日文系的是和紜,齊瀏海是正字招牌,臉頰像蘋果一樣紅潤。
  「我們只要撐過這時候,等考試開始有漢字出來就可以用漢字猜意思了。」拍拍大家肩膀安慰著明天會更好的長髮女孩是和我最合拍的樊樊,她有著過分蒼白的肌膚,講話也是輕輕柔柔,一附隨時會消失的模樣,但她其實是個瘋子。
  所謂物以類聚,我們全寢都是一個瘋子。
  往電梯方向的途中經過一間房門未關的寢室,我順勢往裡頭看了下,發現布置得很漂亮,地板上還舖有粉紅色的巧拼,甚至掛了門簾。
  反觀我們那間說好聽點是簡約大方,難聽點就是只有把地板拖乾淨而已。
  不過既然都是女生一起住,那當然要漂亮些,我打著要把寢室改造成溫暖居家風的如意算盤,打算下次提議。
  電梯前面有許多等著下去B1美食街吃飯的學生,許多低樓層的人很賊,總是先坐上電梯到了十樓再下去B1,導致我們過了兩班還是擠不進去。
  「對了,妳們覺得我們房間要不要舖巧拼呢?」天賜良機,我就不客氣的開起話題,擇日不如撞日。
  「好啊,這樣子我們就不用光腳踩在地板上了。」樊樊立刻附和。
  「同意!」和紜笑著。
  「我也贊成,可是我們要怎麼去買巧拼?」小藻說出我自己都沒想到的問題。
  學校很偏僻,周圍都是產業道路,要到熱鬧的地方一定要騎機車,可是我們四個人別說機車了,連駕照都沒有。
  「可以的話請班上男生載我們呢?」小藻提出個大家都想到的辦法,但問題來了。
  「可是我們跟男生們都不熟。」和紜聳聳肩。
  這下子,巧拼的事情只能暫緩。
  學校宿舍的美食街就像百貨公司一樣,形形色色的食物都有,當然也有自助餐和搖飲店,用餐時間常常處處爆滿。
  好不容易找到位置,分別輪流去點晚餐,看了老半天我又選烏龍麵,等大家回到位置後才一起開動。
  眼睛瞥到角落處的座位,那有一群人,其中一個正大笑著的男孩顯然是團體中心。
  「那不是高智勳嗎?」小藻好眼力的叫出對方的名字,「還有阿恆他們,全是我們班的啊。」
  聞言我們幾個也看過去,果然都是我們班的同學。
  「我們要過去嗎?」和紜看起來有些不安,大學畢竟還是有小團體,以寢室為圈圈。
  「不要吧,我們又不熟,會尷尬。」樊樊邊說邊夾起我碗中的魚板。
  「欸,我有說妳可以吃嗎?」我拿起筷子要搶回來,樊樊卻一口吞下。
  「來不及啦,我吃掉了。」她笑呵呵的臉看起來好機車,那我只好搶她碗中的金針菇。
  「啊啊!」愛吃金針菇的她發出驚叫。
  「妳們不要玩啦!」和紜和小藻同時叫出聲制止我們。
  這下子我們的打鬧聲引起了美食街人的注意,連帶高智勳他們也看過來。
  「妳們看,被注意了啦。」和紜小聲的訓斥我們。
  「低調、低調。」我和樊樊吐吐舌頭,低著頭快快吃著碗裡的東西。
  當我下意識的又往高智勳的方向看過去時,發現他正看著我露出一抹怪異的笑容。
  可不是說像色伯伯那種,畢竟高智勳可是班上風雲人物、長的又帥,人家都說他像大地之母般親切,所以外號就叫做大地。
  他的笑容,很像是在打量。
  我趕緊低下頭,繼續吸著烏龍麵,整頓晚餐再也沒往那方向看過。
 
  「1004寢,全部的人都在嗎?」
  「都到了。」我在簽到本上簽上自己的名字。
  每個禮拜一到禮拜四晚上十點半是點名時間,學校的工讀生會拿著簽到本到各寢室確認是否大家都回來,派一個代表簽名就好,不過我想這都有漏洞,因為只要跟工讀生說某人睡了,工讀生也不會真的爬到對方床上看在不在;也就是說只要寢室有人,那就等於全寢到齊。
  「這是妳們的信。」工讀生拿出一封寫有蔣和紜名字的信交給我。
  「有尹沐穎的信嗎?」我問。
  「妳們全寢的信都在那裡囉。」工讀生說完便轉身往下一間寢室走。
  我失望的關上門把信交給和紜回到自己坐位上,盯著桌子上的沙漏,想起林宗穎這個大騙子。
  這個可惡的男人,我要搬來大學宿舍的前一晚還拿了這紅色沙漏來給我,說什麼是他特別訂作的,慶祝我們認識六年,也祝福我前程似錦等好像再也見不到面。
  還說我離鄉背井的要到中部念大學很孤獨,他一定會多多寫信給我,好撫慰我的鄉愿,可是到現在,一封信都沒有!
  下次回台北我一定要好好罵罵他。
  才在心裡想他,馬上就看見他上線的視窗,心動不如馬上行動,我立刻打開他的視窗。
 
  尹沐穎一定贏 說:欸,你不是說要寄信給我的嗎?
  林宗穎終究贏 說:我就說我字很醜,我不想寫啦!
 
  可惡啊!把我當時的感動還給我!
 
  尹沐穎一定贏 說:這是你對我這個好朋友該說的話嗎?
  林宗穎終究贏 說:既然妳是我好朋友妳就該知道我字很醜。
  尹沐穎一定贏 說:是你自己說要寫信給我的耶!
  林宗穎終究贏 說:我之後仔細想,覺得妳會把我的信拿給室友看,然後嘲笑我的字醜。
  尹沐穎一定贏 說:……我是那種人嗎?
  林宗穎終究贏 說:好啦,我等等就寫(而且妳明明就是那種人)
 
  我忽略他後面那幾句,不愧是認識我多年的朋友,果然很明白我的行為。
  但是他猜錯了一點,他寫的我才不會給人看呢,畢竟林宗穎的存在是這麼特別。
  說到林宗穎這個人,是我最要好的男生朋友,可不是男朋友,我想大家一定會說什麼曖昧對象,因為世界上男女之間不可能會有純友誼啊之類的話。
  沒錯,這我得承認,在國中的時候我曾經喜歡過他,可是這也不代表什麼啊,就只是一個很特別的青春回憶。
  不過說真的,我想也許就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讓我們兩個到現在都會連絡,不然國中的朋友早就都不知道跑哪去了。
  還有另一個女生,也是我從國中到現在的死黨,她在北部念大學。
  忽然MSN傳來有人敲我的聲音,再一次的說人人到,簡伊凡。
 
  煩人二重唱の伊凡 剛剛傳送來電震動
  煩人二重唱の伊凡 說:喂!妳跟林宗穎還在曖昧啊?
 
  我差點噴茶出來,這女人真是開口沒好話。
  她老是說我和林宗穎是萬年曖昧對象,簡直變成她的口頭禪了。
 
  尹沐穎一定贏 說:妳還在說我們曖昧,我們好朋友啦!
  煩人二重唱の伊凡 說:對啦對啦,別有居心的好朋友。
  尹沐穎一定贏 說:我懶的跟妳說啦!妳好煩。
  煩人二重唱の伊凡 說:你們最後一定會在一起,相信我。
 
  在鍵盤上的手愣了下,看著簡伊凡的話。
 
  煩人二重唱の伊凡 說:總有一天,你們會無法壓抑只當朋友。
  尹沐穎一定贏 說:妳才不要老是和一堆男生玩呢!
  煩人二重唱の伊凡 說:我們你情我願的,有什麼不好。
 
  我不打算再回她,只是盯著她那幾句話。
  林宗穎比一般的男生都還要特別這事實並不表示我現在還喜歡他,遠遠的互相關心還會聯絡就很好,我會用時間證明簡伊凡是錯的。
  簡伊凡這早熟的女人從國中就開始化妝,想法也都走在尖端,男朋友一個換過一個,總是說著雙方在一起時你情我願分開也好聚好散,說著在找到真愛前該要盡情享受玩樂。
  她最喜歡說愛情讓人失去理智是很難看的行為,我也總是回她有理智的愛情不是愛情。
  也就是她這樣的感情態度,才會把所有男女都認為別有用意。
  我倒認為,她遲早會在感情上摔個大跤。
  在滑鼠上的手習慣的點開林宗穎部落格,看來他的大學生活挺多采多姿,過這麼開心當然沒空寫信給我啊真是。
  不過看著他這十九歲的臉龐,我想到的卻是他十三歲的臉,第一次見面的事情我還記得很清楚,只要閉上眼睛,就能看見林宗穎那稚氣的臉龐,轉過頭炫耀著。
 
  「三、二、一。」當十三歲的林宗穎數完秒數的同時,下課鐘聲也響了起來,他驕傲的晃了晃手腕上的手錶。
  我則是敷衍的笑了笑。
 「尹沐穎,妳不覺得我的手錶很準時嗎?」
 「對啊,好棒。」我翻了翻白眼。
  國一,比我矮半個頭的林宗穎坐在我前面,每次要下課的時候就會轉過來慢條斯理的舉起他手上的手錶開始倒數,向我炫耀他的手錶秒針有多準時。
  那時候我很討厭林宗穎,也討厭他總是轉過頭倒數三二一的模樣與聲音,沒想到這麼多年,我每每想到林宗穎時,都會先想到這三二一的聲音。
  原來聲音會如此影響記憶。
  回到我其實很討厭林宗穎的事情上,我想要歸功於國中時期男女生總會莫名的對對方產生敵對意識,加上青春期的難搞與尷尬,導致林宗穎每節下課轉過頭來的舉動惹惱了我。
 「尹沐穎,可以借我立可帶嗎?」當林宗穎第三次轉過頭跟我借立可帶的時候我真的覺得夠了,況且我似乎瞄到他抽屜最裡面好像放著立可白。
 「你自己明明有立可白。」我生氣的說,畢竟那個年代立可帶可是奢侈品。
  「咦?」林宗穎慌張的用身體遮住抽屜,「那個沒水了。」
  「你騙人,我上堂課才看見你在用。」
  「立可白吸多了會中毒啊。」
  「你自己去買一個,我的立可帶都要被你用完了。」
  「妳真的很小氣!」
  就因為這件事情,那時候我每天每天都在生林宗穎的氣,導致那陣子腦袋裡滿滿都是他。
  這些過往突然間就出現在我腦中,嘆口氣的我是老了嗎?
  
  從上次說要買巧拼後到現在也過了三個禮拜還是沒買,導致我幾乎都快放棄把寢室弄得漂亮的念頭,當然也還沒收到林宗穎的信。
  「妳們看。」在美食街裡和紜指著前方說。
  我們順勢看過去,是高智勳和他的室友們,端著餐盤張望在找位置。
  「要不要叫他們來跟我們坐?」小藻這句話明明是疑問句,但卻沒等我們同意就對他們招手。
  高智勳看見揮手的小藻後露出笑容,轉過頭喊著他的室友們,用下巴朝我們這方向比,四個人走過來。
  「坐過去一點吧。」小藻興奮的娜了位置,我看著走過來的四人,最搶眼的高智勳贏得了美食街女孩們的注目禮,他確實有股王者風範。
  另外三個室友就好像是他的隨從一樣,分別是阿恆、歐賺和豆子。
  「謝謝妳們啊,吃飯時間都不好找位置。」阿恆推了推無框眼鏡,他長得白白淨淨,講話也相當溫柔。
  「大家都同班的,互相囉。」小藻開心的笑著,一看就知道對阿恆很有好感,什麼時候喜歡上阿恆我怎麼不知道,上次不是還在說不熟嗎?
  然後我發現,和紜居然有些臉紅,只是我搞不清楚她臉紅的原因是因為什麼。
  我夾著自己的烏龍麵想著和紜臉紅的原因,意外發現樊樊似乎特別安靜,看樣子大家好像都對這四個人中的某人有某種程度的好感。
  啊,打工、課業、社團、戀愛,大學四大必修學分。
  八卦之心在我心中蠢蠢欲動,回到寢室後該好好審問一番。
  「美食街的東西好吃到令我意外。」我發現豆子居然點了泡菜鍋又加一碗豬排飯,這下我就明白他為什麼會有些肉肉的原因了。
  忽然我感到有視線,轉過頭發現高智勳正盯著我看。
  就跟之前一樣,打量的模樣。
  「怎、怎麼了嗎?」我竟然有些結巴。
  他將眼神定在我身上一會兒後才瞇眼微笑,看著其他人說:「我打算辦個小活動,問問妳們意見。」
  「什麼活動?」樊樊問。
  「你們看嘛,大家都當同學這麼久了,卻還不是很熟悉,所以我打算找班上一起去唱歌,剛好歐賺也在KTV打工,可以算便宜一點。」大地邊說邊看著歐賺徵求同意,但他一臉像是沒睡醒。
  歐賺姓歐,由於生活費都要靠自己打工賺取,所以兼了很多差,才會老是睡眠不足的表情,大家便用賺錢的賺來當外號,但我卻覺得叫錢多多不是更吉利嘛!
  「我們這裡這麼偏僻,要唱歌都要跑很遠,而且我們又不會騎車。」小藻意有所指的說,我瞬間會意過來,這樣子看來巧拼也有著落。
  「那當然是男生載啊,我載尹沐穎,其他妳們再去分。」聽到高智勳理所當然的這麼說,我訝異的看著他。
  所有人也換上一股先是驚訝再來變成曖昧的笑容看著我們。
  「等、等等,高智勳,你要載我?」
  「叫我大地就好了,我載妳有問題嗎?」他咬了口自己碗裡的雞腿。
  「可是……」
  「還是妳有喜歡的人?」大地又問。
  「沒有!」這跟載我有相關嗎?
  「那就我載妳吧。」大地笑了笑。
  其他人更是曖昧一笑,我感覺到臉紅紅熱熱的。
  現在是怎樣,怎麼我好像掉進了陷阱?
  這種感覺真是熟悉,我是指臉紅的感覺,上一次臉紅是國中面對林宗穎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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