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Misa

　　「平安符？」午餐時，我們三個到公司附近的麵攤把全部的事情講過一遍，連只有孫紹齊拿到親手畫的平安符的這件事情都說了。苗子程一臉狐疑的看著外表毫無差異的平安符比對著。

　　「很像是我會發生什麼危險，或是會見鬼之類的是吧。」孫紹齊吸著乾麵說。

　　「別想太多，就當作是比較有力量的平安符不就好了。」我安慰他。

　　「那妳今天晚上呢？會回家睡了嗎？」苗子程看著我問，我舉起胸前的平安服說：「現在有平安符，我很放心。」

　　他看著我笑了下，接著我們三人的注意力都往電視的方向去，新聞正講著吳太太的自殺案件，關於她才三十五歲卻已經像七十幾歲的老婆婆這件事情引起很大的話題，專家建議應該解剖她的屍體，研究內部是否有所病變，但吳太太是自殺，家裡也沒有其他親人，入土為安才是上策，不該將她解剖。於是現在人道團體與醫學中心正在新聞上隔空喊話。

　　下一則新聞則是有關下星期即將到來的日環蝕，說這次的日環蝕將會是百年來最完整的一次，很多人都想要一睹難得一見的日環蝕，孫紹齊說著自己的報導一定會頗受注目。

　　總覺得最近好像有件事情被我遺忘，似乎有什麼特別的日子即將到來。

　　下班時苗子程和孫紹齊先開著公務車送我回家，兩人一同陪我坐電梯上去，說接下來他們要去見總編認識的那個攝影師，詢問一下人偶之村的地點，下禮拜兩人要去那取材。

　　「妳真的不想一起參與報導？」孫紹齊不死心的繼續追問，我再次堅決的回絕他，他沮喪的低著頭。

　　「你們取材加油吧，謝謝你們送我回來啦！」我在電梯前對他們揮手，上班的最後一天，明天禮拜六我要在家好好休息。

　　當我看著行事曆時才忽然發現，明天是我的生日。

　　原來我忘記的就是這件事情啊！明天是我滿二十五歲的日子。

　　我躺在沙發上打滾，忽然覺得有些寂寞，這是我第二個沒有媽媽的生日。

　　當我難過得滴下一滴眼淚時，正巧家中電話響起，很少有人會打家裡電話，看了來電號碼，發現是家裡的號碼，讓我有些訝異。

　　再三考慮後我接了起來，好久沒聽見爸爸的聲音。

　　「星萍啊。」

　　「爸爸……」我的眼光有些婆娑。

　　「妳明天生日是吧，生日快樂。」

　　「謝謝。」擦掉眼角淚水，小心的不讓哭聲被爸爸發現，自從我離開家裡後，爸爸就一個人住在家中，爸爸不知道怎麼撐住的。

　　「媽媽不在，爸爸該打個電話祝福妳，也要跟妳道歉……」話到此處，爸爸的聲音再次哽咽，聽得出來，原來爸爸還沒有忘懷，他還在想念媽媽，同時，他也還沒做好和我見面的準備。

　　「爸爸，我過得很好啦，你別擔心，明天我會和朋友一起慶祝，很多人喔。」我像個孩子的哄著爸爸，說著蛋糕很大、朋友很多等等誇大虛辭，但只要爸爸的聲音稍微釋懷些就夠了。

　　「對了，下禮拜找個時間，妳去媽媽的娘家看看。」

　　「媽媽的娘家？為什麼？」

　　「妳媽每年差不多這個時候，就會一個人回到娘家那，去年太突然了，沒有想到，今年該代替媽媽去那看看，該是我要去的，只是我……」爸爸再次嘆口氣，我明白那對他觸景傷情，因為他們是在那認識的。

　　「沒問題，下禮拜我會找一天請假回去那看看的。」我說，媽媽的娘家在台東，她固定每年這時候會回去探望他們，聽說爸媽剛要搬到台北時，也要將他們一起帶來，但外公外婆卻說他們要待在那，好像是要等人還是什麼，總之就是不願意搬家。

　　印象中，我小時候也跟著媽媽回去過一次，那時候大約三、四歲，也是唯一一次跟著媽媽回到她的娘家，因為就在那次外公外婆過世了，之後媽媽都是一個人回去，有時爸爸說要陪她，她也說不需要。

　　奇怪的是年紀那麼小的我，關於唯一一次的那段記憶卻如此清晰。

　　那一次爸爸因為工作沒跟著回去，我和媽媽兩人回去台東的娘家，外公坐在連接庭院的長廊上，而外婆在客廳裡泡著茶喝，媽媽正和我玩著遊戲，接著外公驚呼聲，好像看見什麼，他喊著外婆的名字，外婆慢吞吞的往長廊那走。

　　他們兩個好像看到認識的人，接著跑進客廳往後院的方向去，媽媽問他們怎麼了，外公外婆只叫她不要跟過來。我聽見外公他們拉開後院的沙門聲，接著外婆大哭起來，他們吵雜的聲音讓媽媽不放心，她說去看看發生什麼事情，再來是媽媽的驚呼聲，外公外婆的喊叫聲，後來便一片安靜。

　　過了好久好久，久到我快要睡著時，媽媽搖搖晃晃的走了進來，嘴裡喃喃著：「我的紅鞋不見了。」

　　這段記憶突然衝進我的腦袋中，但卻好像還有另一段記憶，我似乎看見三、四歲的自己坐在外公家的客廳裡，還看見倒在外頭的外公與外婆，我的視角變成了媽媽。

　　「星萍？星萍？」爸爸在話筒那端的叫喚聲把我拉回來，我搖著頭甩掉剛剛奇怪的記憶。

　　「爸，你記得外公外婆是怎麼過世的嗎？」

　　「心肌梗塞過世的。」爸爸說他們雙雙臥倒在娘家的後院中，而媽媽像是受到驚嚇，抱著熟睡的我坐在客廳裡。「只是爸媽兩人身體硬朗，卻死於心肌梗塞。」爸爸在最後這麼說。

　　掛掉電話後，我想著剛剛那突如其來的記憶，外公外婆到底看見了誰？那段記憶是真實的嗎？

　　一個鈴聲打亂我的思緒，這一次響的是我的手機。

　　「星萍。」苗子程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來，我的心情頓時放鬆不少。

　　「怎麼啦？是取材到什麼好東西了嗎？」我笑著說。

　　「我們現在在等那攝影師過來，孫紹齊說要去買飲料。」那頭的聲音似乎在路邊。

　　「是喔，那你打給我有什麼事呢？」

　　「妳明天有空嗎？」苗子程的聲音有些緊繃，「妳明天生日對吧。」

　　「咦？」我訝異的坐正身體，「你怎麼會知道？」

　　他輕輕的笑著，「若明天沒事，就和我約會吧。」接下來他說了來接我的時間後，我聽見孫紹齊在背後說話的聲音，苗子程道聲明天見後就掛掉電話。

　　我還沒說好還是不好，不過我的心還是感到暖洋洋的，雖然不是我說的一群朋友，但總是有個人會陪我過生日，只是我頓了頓，苗子程喜歡我，和他一起過我的生日是不是不太好？孫紹齊知道這件事情嗎？

　　傻了我，難道我還要去在意他們之間的公平性嗎？

　　於是去洗澡前，我將平安符掛在浴室的門上，在卸妝時緊閉著眼睛，就連抬起頭時也不敢睜開，就怕張開眼睛從鏡子反射中看見些什麼奇怪的東西。

　　可能是平安符真的發揮效用，又或著那個吳太太靈魂已經升天，總之今晚我連一絲絲的不安都沒有，倒是洗完澡後在全身鏡前換了好幾套明天要穿的衣服，當我把衣櫃的衣服都試穿過一半後，還是決定了最普通的牛仔褲短褲與襯衫。

　　而當晚我卻有些些失眠，在半夢半醒間，我知道又到了那片竹林，而這次我卻清楚到可以感受竹林中的空氣與泥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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