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意那個人好久了。
她總是一個人來到這裡,每次都點不加糖的熱拿鐵,坐在角落靠窗的位置,她會拿著一本小冊子,有次我經過她身邊時,恰巧看見本子裡的內容。
那是一些設計草圖,我那時候就猜到,她是附近大學的學生。
「阿戀,今天開始學拉花,準備好了嗎?」咖啡廳裡的小老闆Eric大我兩歲,雖然說大我兩歲,但也不過二十一,他沒有念大學,高中畢業後直接繼承父親開的咖啡店。
而我重考一年,也趁這時候來到這裡打工。
「沒問題。」我笑著對Eric說,偷瞄了一下坐在角落的她。
「那個人是女的吧?」Eric低聲問我。
「是啊,很明顯啊。」我好笑的看著她,「看她的皮膚和手腕就知道了。」
「好像男生啊,她第一次來時我以為她是男生。」Eric不可思議地說。
我記得她第一次進到這間店裡的時候,那天下著大雨,典型的午後雷陣雨,那時店裡剛重新裝潢過,而我也來打工沒兩個禮拜,她就突然出現在咖啡廳門口。
她戴著安全帽,全身濕漉漉的站在那,似乎在猶豫自己全身溼答答方不方便進到店裡。
「請問需要什麼呢?」我微笑的看著她,那時候她穿著藍色T恤與卡其色短褲,我還想著這男生的腳也太細了吧時,她拿下安全帽。
「不好意思,我怕踩髒你們的地板。」她清脆的聲音傳來,清秀的臉龐讓我瞬間有些小鹿亂撞。
「沒……沒關係,請進。」我有些結巴,她猶豫一會兒走到櫃檯這。
那時候Eric不在,店裡只有我和一兩桌客人,以及她。
「突然下大雨,我忘了帶雨衣。」她說。
「那我建議妳點杯熱咖啡暖暖身體。」我說。
「嗯……你們這邊沒有茶對吧?」她抬起頭問我,那漂亮的眼睛與褐色短髮,讓我有些呼吸困難。
「沒……沒有,我們只有咖啡和甜點。」
「那就熱拿鐵,我站在這就行了,不然會弄濕你們的椅子。」她看著我們店裡布置的軟包椅。
「啊……這樣不好意思。」
「沒關係,弄溼你們椅子我才不好意思。」她微笑著。
當我將熱拿鐵拿給她時,指尖些微的碰觸,讓我像是觸電一樣,從來沒有過的感覺,像是一見鍾情,雖然我是女孩子,但眼前的女生,的確帥到讓我無法克制的心動。
「雨下得好大……啊,你好,歡迎光臨。」Eric此時正好從咖啡廳外進來,他看見她時點頭微笑,然後走進櫃台。
「好帥的小夥子,不過差我一點。」Eric小聲的在我耳邊說,我呵呵笑著,想著等等再跟他說她是女生。
外頭的雨停了,她轉過頭看著我:「謝謝妳,我先走了。」
「啊,掰掰。歡迎下次光臨。」我趕緊說。
她回給我一個笑容,讓我的心臟又加快了好幾拍。
Eric則是張大嘴巴,不敢相信對方是個女生。
她騎著檔車離開。
後來她便常來咖啡廳光顧,但總是一個人,不過我想,她不是沒有朋友,而是喜歡獨處。
有一次我看見她帶了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子一起來,那女生有著波浪捲長髮,像是電影明星一樣,水靈靈的大眼睛眨啊眨,拿著相機拍著咖啡廳每個角落。
「她女朋友嗎?」Eric一邊擦著杯子一邊在我旁邊問,「正妹都和女生在一起了,難怪一堆男生交不到女朋友。」
我的心裡一揪,「那是你自己的問題。」
不過我只看過那女孩子來過一次,之後她都是一個人騎著檔車過來,也總是點熱拿鐵。
「要續杯嗎?」我走到她身邊加水時順道問了她。
「你們會考慮進茶嗎?」沒想到她這樣問我。
「茶……也許會吧,滿多客人問的。」我說謊,目前只有她一個人問過。
「太好了。」她開心的笑著,突然我有點想哭。
有天,她帶著另一個女孩子過來,那女孩留著短髮,雖然沒有上次那一個波浪娃娃亮眼,但長得十分清秀,雙眼裡還有揮不去的憂鬱。
「她換女朋友了?」Eric一面挑著咖啡豆一面說,「這一個也是正妹欸,不過我喜歡上次那個。」
「你們男人就是三心兩意。」我說。
她比較常跟這一個女孩子一起來咖啡店,同時我也發現,只有當她一個人來時,才會騎著擋車,只要她跟著別人一起,就會用走路的。
某天夜裡,我聽見檔車的聲音,下意識的抬起頭,正巧看見她進到咖啡廳。
「晚安。」她笑著對我說。
「晚安。」我也對她微笑。
「今天喝些什麼?」我明知故問,「熱拿鐵?」
「你們什麼時候會進茶呢?」她又問了。
「可能要三個月後吧,老闆還在挑茶葉。」我又說謊了,Eric說這是咖啡廳,他要堅持只賣咖啡,不賣其他東西,真是古板。
「那我可能就喝不到了。」她有些失望。
「為什麼?」我驚訝的問。
「我要畢業了,畢業後就會出國留學。」
「咦?」我震驚的程度比自己想像得大。
「好吧,畢業前我會再來一次的。」她微笑的走出咖啡廳。
我站在櫃台,覺得眼前一片漆黑。
我再也見不到她了嗎?
我的胸口悶得痛,原來我真的喜歡她。
「Eric,拜託,進個茶就好,一次就好。」當晚我求著Eric。
「不行,我有堅持!」Eric抵死不從。
「那位客人要畢業了,她可能從此以後都不會再來了,我希望可以在她畢業前讓她在這家店裡喝一次茶。」我苦苦哀求,Eric瞇著眼睛看著我。
「妳是不是喜歡她啊!」他問,然而我無法否認,Eric張大眼睛,「真的假的?她是女生啊,妳也是女生!」
「我又沒有想跟她怎麼樣……況且喜歡是不分性別的,你有性別歧視喔!」我盡量說得理直氣壯。
「我才不想讓情敵喝到想喝的東西。」Eric背對著我說。
一時間我會意不過來,但馬上紅了臉。
「就這一次,等她畢業後,我會正式追求妳的。」Eric的耳朵都紅了,我想我也是。
幾天後,Eric果真信守承諾,他進了一批茶葉,而銷量也不錯,這下Eric總算妥協在咖啡廳裡販賣茶了。
當然除了那晚的告白外,我們還是一樣的相處模式,老闆與員工。
我聽見外頭有好幾個人講話的聲音,明明還這麼遠,但我就是知道是她,我立刻跑到門口打開門,正巧和正要進來得她面對面。
「嗨,我帶了朋友來。」她笑著對我說,我看見她後頭站了幾個女孩子,一個是那個漂亮波浪捲的美女,一個是短髮清秀女孩,還有另一個小辣妹。
「我們進了茶。」我對她說。
她挑起眉,後頭的波浪捲女孩歡呼著說她最喜歡喝茶。
「有沒有搞錯,美女都環繞在她身邊。」Eric又在偷抱怨,不過這次他卻湊到我耳邊,「不過有妳在我身邊就夠了。」
我嚇了跳,紅著臉打了他一下,Eric嘻嘻哈哈的到廚房裡準備甜點。
此時,她正巧從座位那起身往我這走來,我的心臟隨著她每一步的接近,越發越劇烈。
「你們有花茶嗎?」
「花茶?妳是說玫瑰茶嗎?」我的聲音居然有些顫抖。
「不是,嗯……該怎麼講……」
後面捲髮美女走了過來,拍拍她的肩膀:「老葛那才有啦,那是他店裡的招牌,只有他那裡喝得到。」
「也是。」她聳聳肩,「我們的多少錢?」
「嗯,七百六十元。」我說,她正掏錢時,我伸出一隻手,「不用了,我請妳們吧。」
「咦?」她有些訝異。
「妳今天畢業對吧,就當作我送的畢業禮物。」
「耶!賺到了!」捲髮美女開心的喊,後面的短髮清秀女孩與小辣妹也開心著跟我道謝,然後她們三個走出咖啡廳。
「這不好意思啦。」她依然堅持想付錢。
「不會,若是妳留學回來後還能來光顧,那就可以了。」我對她說,「可以帶妳女朋友一起來。」
我這麼說時,她有些驚訝的看著我,但隨即露出一抹微笑,那抹微笑好苦澀,苦澀到我的眼睛矇矓起來。
她看見我的淚水,伸出手撫過我的臉頰,這反而讓我眼淚掉得更厲害。
「認識這麼久,我都還不知道妳的名字。」她輕柔地說。
「我……我叫阿戀,戀愛的戀。」
「阿戀啊……」她重複我的名字,讓我起了雞皮疙瘩。
「哈哈,我只是想到,我還沒進入大學,而妳已經畢業了,所以才會掉眼淚……」我擦掉眼淚,說著自己都聽不懂得話。
「阿戀,大學很好玩的,妳一定會談一場好戀愛。」她笑著說。
我也堆起笑容,當她走到門口時,像是想到什麼突然停下來,轉過頭看著我,「忘了說我的名字,我叫周子瑜。」
「周子瑜……」我重複。
「等我回來後,我一定會再過來的,阿戀。」她笑著對我揮手,推開咖啡廳的門,像是消失在陽光那。
「嗯……在大學一定會談一場好戀愛啊。」突然Eric出現在我背後。
「你幹嘛嚇我。」
「其實最好的人都在身邊啊,只是妳沒有發現。」Eric紅著臉將甜點端給我,「拿去給二桌客人吧。」
看著Eric紅著臉的模樣,讓我覺得十分可愛。
當我將甜點拿給窗邊的二號桌時,正巧看見周子瑜和她的朋友們離去的背影,她消失在巷尾,讓我的心好是惆悵。
希望,那眼神裡總帶著憂鬱的短髮女子可以幸福。
希望,那漂亮的捲髮美女能一直笑口常開。
希望,周子瑜可以跟她想在一起的人一起喝她一直想喝的花茶。
當然也希望,我能如周子瑜所說的,有一場好戀愛。
我轉過身,Eric就站在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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